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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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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七月十四

    大玄永盛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是夜。

    京城夏日里头的天气,总是能热死人,又闷又热,一点风也不带,这时节,若是在城郊有宅子、外邸、或者是园子的,都出去避暑,远离城里头的闷热。除却要在北京城里头谋生计的人外,贵人们都已经离开了这地方。

    京城素来是最热的,这不稀奇,但今年的天气热的更是不寻常,从六月下旬起,京城就没有下过一场雨,到现在,都差不多个把月的日子,北京城是一滴雨都没下过,各处水井、水渠等都不见水,玉泉山上的泉眼也枯竭了不少,前阵子竟然差点险些耽误了宫里头送水的差事,幸好宫里头最尊贵的主子们都不在,内务府运水的太监们这才给底下干活的小太监稍微遮掩了过去,不至于露了馅,吃了板子不说,还在贵人们面前丢了颜面。

    紫禁城里头自然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声响,只有太监们敲着梆子,在提醒着各宫各院时辰是什么时候,又叮嘱大家伙要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夜深人静,也没有什么风声,倒是只有这“邦邦邦”的梆子声在宫里头回荡。

    两个太监敲着梆子,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这是固定的搭配,为了是防若有贼人出没,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们,面对贼人的时候有侍卫帮衬拦着,不至于说一下子就被灭口了,贼影也好擒拿些,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是大家伙都是很不以为然,什么贼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紫禁城来犯事?可见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当然谁也不敢嘴上说出来,说老祖宗的不是,只不过是肚子里头腹诽着,面上倒也没敢露。

    四个人例行公事懒洋洋在路上走着,到处没有风,天又热,这走的又是素日里最常走的宫巷,夜深原本有些阴森森的,但是四个人一起作伴,倒也不寂寞。

    自然这宫里头当差,不是可以说闲话的,四个人寂寞无声的到处转了转,估摸着时辰也过了,路线也走的差不多,等着从储秀宫前头出来,后头一个瓜子脸的年轻侍卫伸了伸懒腰,懒洋洋的说道,“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个子矮一些的太监看了看另外的太监,“是差不多了,”另外那个太监个子高一些,脸上也带着一些沉稳的样子,听到侍卫这么说,点点头,“咱们这差事辛苦,早些歇息也好。”

    另外一个侍卫长了一张国字脸,三十多岁的年纪,倒是有些憨厚的样子,他的性子和气,但对待差事儿倒也还算认真,只是人微言轻,也不是什么小头目当着,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勤勉当差的官话儿出来,于是也就点点头,四个人显然是做惯了这夜里头的差事儿,也不必商量,一起走到了储秀宫前头朝着南边南熏殿慢慢的晃荡过去,磨到了时候,交卸差事就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原本一切顺遂,到处都热,能早些歇息,也是好事儿,商议妥当,于是四人一起走到了前头去,这时候既然是打定了要摸鱼的意思,这时候大家伙也就松散了下来。那个瓜子脸的侍卫瞧没怕旁人,于是对着国字脸的侍卫笑道,“三哥,明个下了值,咱们就家去了,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嫂子,你也代小弟问个好?”

    “你嫂子这些日子肚子里头有了些动静,都不算太舒坦,难为你了,”国字脸的侍卫倒是开心,也不以为忤说是这个伙伴谈及自己的妻子,“前些日子说是有了身子了!”

    “哎哟!”那个瓜子脸侍卫喜道,“这是好事儿!三哥有两个格格了,如今也该有个老小子了。”

    这时节京师上等人家都称呼自己家里头的闺女为“格格”,但也不是寻常人家都可以这么称呼的,前头两个太监听到这个词儿倒是有些暗暗嗤笑,这两个侍卫是宫里头最下等的“四等虾”侍卫,什么牌位都算不得的人物,也敢称家里头的姑娘是“格格”了!

    不过太监们也不敢笑出声,这些侍卫们最是重脸面,这往好的称呼上说,也是尊敬别人的意思,可若是出言嗤笑,落了人家的脸面,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自己个了。国字脸侍卫摆摆手,对着瓜子脸侍卫的称呼,“倒是指望着这一胎是个儿子!”

    这边说了话,也就转到了储秀宫前头,东西六宫到处都是一样,差不多的红墙黄瓦,也分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四个人走的满头大汗,才想着要回去喝口大碗凉茶,就听到了前头传来了一声尖叫。

    尖叫声很是凄厉,四个人埋头走路不发一言,突然听到寂静无声的宫苑之中发出如此声音,那两个太监吓的一哆嗦,小个子太监手里头的暗黄色灯笼啪的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我的妈呀!”他吓的双股战战,只觉得胯下微微有了湿意,这是什么声音?难不成还真的有贼人来了?

    “谁在前头?”到底还是侍卫胆子大一些,虽然被吓了一大跳,按住了刀柄,疾步到了前头,堪堪还未走到发声的地方,侍卫却被太监拦住了,“哪里可不能去?”

    “什么地方是咱们不能去的?!”那个瓜子脸的侍卫不耐烦的呵斥太监,等到他转过宫墙,见到一处金碧辉煌宫门,瞧清楚了上头的字儿,原本雄赳赳气昂昂想着要捉拿不法事的侍卫连忙停了下来,不敢朝前头去了,语气里头还带着一丝惶恐,“怎么来到这地儿了!”

    四个人抬起头来,只见到宫门上写着两竖大字,满汉合文,宝蓝色的牌匾在夜色之中分外阴森,“翊坤门”。

    这处宫门看上去金碧辉煌,显然是常有人居住的,只是在夜色之中不知为何显得颓废破败,“怎么来了这地方?”那个小太监跺脚,“这里头可是晦气的很!”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心里头的意思都看明白了,这可是现如今紫禁城里头第一等忌讳的地方,不是冷宫,胜似冷宫,这里头无论是有什么异样的声响,都不该是这几个最低等级的侍卫该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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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二、夜半惊变

    太监也有了退意,这些宫里头当差的人,更是知道贵人们的轻重,和天子的喜恶,两个人看了看,收起地上掉的灯笼,里头的蜡烛幸好还没有把灯笼纸给烧了,预备着转身就走。

    四个人两前两后扭头就走,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是非不愿意沾染,却不见得是非就不会找上门来。不曾想这个时候,这许久没有人进出的翊坤门刺啦打开,里头出来的人瞧见外头四个,毫不客气的喊住了,“谁站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四个人转过身来,见到翊坤门下站着一个中年掌事嬷嬷,神色严肃,眼角透着冷漠,显然是疾步走出来的,可除却裙角之外,别的地方纹丝不动,脸又拉的极长,板着脸对着四个人喝道,“还不赶紧着过来!”

    太监们不敢耽误,忙到了前头,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也只好跟上,那个嬷嬷也不出门,就站在翊坤门下,对着打灯笼的太监吩咐,“赶紧告诉外头,主子娘娘身子不妥当,快些叫太医进来!”

    小太监不敢说话,另外一个稍微稳重些的太监陪着笑脸,“姑姑见谅,小的只是打更的,其余的事儿,只怕是帮衬不上……”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脸上顿时就吃了一巴掌,那嬷嬷一点也不客气,打了那小太监一下,又眉毛倒竖,“好大的胆子!主子娘娘的事儿你们也敢搪塞!还不赶紧着宣人去?”

    这又是一件稀奇事了,宫里头宫女和太监分别属于两边,互不统属,偶尔就算是有掌事姑姑或者是掌事太监要教训底下的孩子们,第一,不会用打脸这样的手段,毕竟太监宫女都是伺候主子们的,脸上伤了,可实在不好看,二来不是自己手下的人,也不好越俎代庖的去教训别人,宫女太监都是有抱团的习惯,若是教训了不该教训的人,别人的师傅或者是姑姑追究起来,多少是不好看的。两个侍卫在宫里头当差不少日子,倒是真的没有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打人巴掌的嬷嬷来。

    那个小个子太监被打了一巴掌,手里头的灯笼又摔在了地上,他也不敢分辨,捂着脸只是跪下来磕头,“姑姑息怒,姑姑息怒!”另外那个太监忙打千,“嗻!我这就马上去叫人来。”那个灯笼掉落黑漆漆的地面上,第二次掉在地上,终于蜡烛燃起了灯笼,灯笼慢慢的燃起,一下子将原本漆黑的翊坤门给点的亮了起来。

    小太监还跪在地上磕头,那个嬷嬷看着慢慢燃起的灯笼,脸上明暗阴晴不定,偶尔有暴戾之色从眉眼间飘逸而出,却又似火光一般消隐在夜色之中。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先把灯笼的火给打灭了,站在一边不说话。

    这边有了喧嚣声,那个太监不知道去叫了什么,左近驻守的侍卫顿时飞奔而来,“怎么都是你们这些侍卫?”那个嬷嬷似乎在沉思之中回过神来,见到过来的侍卫,威严的说道,“宫里头的人呢!一点体统规矩都没有了!主子娘娘身子不好,马上叫太医来!”

    天边突然吹来了一阵微风,众人的衣角被吹了起来,那个灯笼纸被烛火烧的碎片也飞舞在众人的身边,似乎隐隐带着一些不祥之兆,“这……”侍卫头领有些犹豫,“只怕是这夜里头,突然要去太医院召太医,不合规矩啊。”

    那个嬷嬷柳叶眉倒竖,“什么不合规矩,主子娘娘到底是没有被废!难不成万岁爷说不许太医进出翊坤宫吗?若是日后出了事儿,你去担着,如何?只要你敢说这么一句,不必叫的话,我即刻关了宫门!”

    这话厉害,侍卫头领不敢接话,“请稍等,我即刻就告诉上头去请!”

    侍卫头领不敢对着那嬷嬷呲牙,但对着其余的人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把两个打更的小太监打发走,又对着那两个巡夜的侍卫喝道,“站着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着滚蛋!回到值房我再好好的问你!”

    两个倒霉蛋也不知道如何处置,犹如利剑一般守在翊坤门的那嬷嬷毫不关心,见到有人出去通传,她也不关宫门,只是转身进了翊坤宫,里头漆黑一片,饶是快到十五的月圆之夜,今日也毫不见月亮的影子,只是汉白玉的甬道还微微的泛着白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翊坤宫内的几棵杨树叶子被风吹的开始簌簌作响,那个姑姑径直进了正殿,朝着东暖阁里头行来,一盏油灯在炕桌上微微发亮,另外一个宫女站在床前垂泪,见到姑姑进来,忙问:“姑姑,太医可请来了?”

    姑姑摇摇头,来到床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蜡黄色的脸上颧骨高耸,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眉心紧皱,双眼紧闭,眼下隐隐还有泪痕,如此大热天身上还盖着棉被,显然是病中极为虚弱的人才会如此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出气长吸气短,似乎已经时日不多了。

    在外头刚强无比的姑姑,这时候见到床上之人如此惨淡模样,眼眶一红,忍不住落泪下来,她忙拭泪,又问边上那个站着的年轻宫女,“主子娘娘的身子不太好了,穿着上路的衣裳预备好了吗?可别到时候来不及。”

    “衣裳是有,却不知道要穿那个,”年轻宫女怯生生的说道,“咱们主子的身份……”

    那姑姑一挑眉,“身份?什么身份?万岁爷未曾下旨废后,咱们娘娘自然是中宫皇后!一切衣裳服制,自然要按照皇后的身份来办,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许是这两人说话声惊醒了昏睡之人,那女子睁开眼来,听到了床前这么些话,勉强一笑,“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主子娘娘!”那个姑姑忙跪在了床头,“奴婢已经去传太医了,等着太医来瞧过,开了药,主子服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能好起来的。”

    床上的女子显然是病久了,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嘴角勉强的勾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这话不必说了,原本今个若不是想着还有别的事儿要办,就算是我死在这里头,也不会叫你们去传太医,”她顿了顿,显然是没有什么精气神可以说话了,眼神也慢慢的黯淡下去,只是还强忍着什么,又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才支撑住继续说下去,“大晚上的惊动外头,实在是不合礼数,不过今个都这个时候了,放肆一次也就罢了,你预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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