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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卧龙寨 第一章  楔子

    在这片广袤的黄土地上,蜿蜒延伸着一条柏油马路。算计起来,这条柏油马路的年岁也不算久远,好像是在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修建起来的,后来经过几番加宽修整,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它连接着沿淮省草庙县和沿河省新城县的两个邻近的县城,又从两个县城向四处延伸,勾连起来的地方也就多了大了。

    见过世面的人说,沿着这条柏油马路可以南下湖广,可以北上京都。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儿的百姓听见过世面的人这么一说,两只眼睛瞪得像西瓜似的不敢相信,瞅着这条马路南北地看了又看,咋的也不能把这条柏油马路跟南方的湖广和北方的京都联系起来。

    有喜欢抬硬头杠的家伙脖子憋得像二檩一样粗细,公鸡下蛋一样红着脸说这条柏油马路南扯不上湖广北连不上京都。

    见过世面的人见了这样的硬头杠儿,咋的也说不明白这条柏油马路是怎样地南扯湖广北连京都的,也就无可奈何地顺着硬头杠儿的说道了。

    不管这条柏油马路是不是真的可以南接湖广北连京都,庄户人家没有长远的目光,瞅着这条路也就这条路了。

    这条柏油马路的两侧鳞次栉比地分布着一些村子,或大或小,间间断断地像长得曲曲弯弯的长腿芝麻结出的芝麻梭子,守着这条马路。

    在这些村子之间,偶尔也会有几条古老的河,或南北而流,或东西而淌,不知道打哪个年月起,这些河就这样滋润着这片土地。

    在马路两侧的村子当中,有一个十分别致的寨子。寨子的四围是一堵历经沧桑的寨墙,紧贴着寨墙的外侧是一圈儿的寨沟。

    寨沟虽不算十分的宽,寨沟里的水却深得没个底儿。曾经有人拿出一条两匹马才能拖动的长绠,一头拴上一块大石头试寨沟里的水到底会有多深,结果是长绠给大石头坠得水面上只有二尺长了,仍觉不出石头沉到底儿的意思。

    据说,寨子里有个外号叫水马鳖的家伙不相信寨沟会深得测不出底儿,就仗着自己在水里能憋上半个时辰的气的好水性跟寨子里的人打赌,说他一个猛子就能抓两把沟底儿的泥上来。

    结果他扎了十八个猛子也没能摸到寨沟底儿,第十九个猛子就再也没有上来了。

    等他从水里漂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他跟寨子里人打赌的第八天了,整个身子给寨沟里的水灌得像给现在的高压气筒打了一支烟的工夫一样,这个叫水马鳖的家伙用自己的命也没能测出寨沟的深浅。

    打水马鳖淹死之后,隔上个三年五年的寨子里就会有人掉进这条寨沟里给灌上一肚子的水。

    寨沟里侧的寨墙由于世道太平了,久未修补,慢慢也就失去了它当年的那份高大的雄威了,渐渐地堆成了一脉黄土,根本看不出它原本的寨墙的模样。

    尽管它已经不像墙了,但人们仍管它叫寨墙,只是喊它的口气没有当年那样亲切了。

    寨墙合围的出口,那个古老的门庭仍在,说是门庭,其实它就是一个坚固的炮楼子,当年的留的那几个炮眼仍在,只是已经没有当年的那种规矩了。

    寨门虽说削落得有些不像样子了,但门额上的那几个大字仍很清晰,像是刚给石匠用錾子錾出来没几年一样。

    即使是眼花得整个面前都是金星子的老人,不用打眼罩子也能很清楚地看到门额上的这几个大字——卧龙寨。

    据老人们讲,这个寨子叫卧龙寨,多少年前也的确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方圆几百里路的人提到这个寨子,也都很敬畏地肯定这个寨子是个风水宝地。

    远古的时候不必说了,单是近几个朝代发生在这个寨子里几件算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元朝的时候,这个寨子里出过一个为官清正廉洁的马宰相。这个宰相死后不久,人们为了纪念这个了不得的人物,就在这个寨子的西面给这个宰相建了一座庙,庙里的塑像也活生生的跟真人一样,并根据这个马宰相的一首诗——《为官轻如草,方可近民心》,给这座庙起名叫草庙。

    据说,草庙县这个县级行政机构就是根据草庙这座庙的名气起的。只可惜在

    “除四旧”的时候,这个马宰相的塑像给砸了,草庙这座庙也给拆了。元朝之后的明朝,朱元璋火烧庆功楼,结果为朱元璋立下赫赫战功的徐达因为身染疾病没有和楼俱焚。

    但是,朱元璋还是担心徐达谋反,借故杀了徐达,然后剿袭徐达满门。

    徐达的二儿子徐克携妻带室逃到了这个寨子里住上一宿,夜半,其妻忽然临盆,生下了一个龙头人身的怪物。

    那怪物刚一着地,便尖叫一声腾云而去。传说,不久朱元璋便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一个龙头人身的怪物前来刺杀他。

    他吓得一身冷汗,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爱妃尸首两处,整个龙榻上淌满了血。

    那以后不久,朱元璋就得了一身御医也看不明白的怪病。后来,一个相面的先生说,徐克能逢凶化吉,全是寨子里的司神相助。

    徐克摘下佩剑以表其心,把佩剑插在了司神的脚下,当即,司神的脚下出现了一口深不可测的

    “剑井”。时过几个朝代了,至今品尝起来,剑井里的水仍甜得噎人。清朝的时候,因是满人当权,这个寨子里没出什么大官儿,但是,秀才进士之类的人才多得蹚腿。

    康熙大兴

    “文字狱”时候,几个受到牵连的秀才因为躲进了这个寨子,也就免去了灾祸。

    后来,天下大乱了,洋毛子说着像放屁似的嘟噜话踏进京都,军阀、土匪趁着那个叫慈禧的老娘们儿对内只手遮天对外打哆嗦的空挡,你争我夺,人们也就只顾着肩上扛着的二斤半了,就再也没有人关心仕途了,这个寨子也就随着洋毛子踏进来,随着军阀混战,随着土匪横行,气数也就一下子尽了。

    不管这些是传闻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史书上没有记载到这个寨子,地方志上也没有描上一笔,人们也就无法知道这些故事的真伪了。

    这些事儿真也好,假也罢,但这个寨子的寨墙依然还在,这个寨子的寨门还在,足以可以印证这个寨子里发生的很多像土匪攻寨这样不是很久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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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卧龙寨 第二章  马老哈的心痛

    古老的桑河自西向东从卧龙寨前延伸而过,桑河水从上游流过来,又向下游流过去,只在卧龙寨前留下哗哗的水声。这条桑河不知道从哪个年月开始,就一直这样在卧龙寨前流淌着。这条河也算厚道,在流经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润了这儿的土地,润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据寨子里老得不知道什么辈分,有才学,又见过世面的人说,这条桑河自西向东,曲曲折折,最后连上了淮河,桑河里的水也就溶进了浩浩荡荡的淮河水里。当然,这是有辈分有才学有世面的人的说道儿,那些一辈子守着庄户的人家没谁为看个究竟沿着这条桑河走上一遭,老人们这么说了,就一准是这个样子。哪怕老辈分的人只是这样信口胡扯,至于这条河最后流到哪儿去了,并不能改变庄户人家挺肚子就露肚脐眼撅屁股就露腚的日月,也就由它爱流到哪儿就流到哪儿吧。不过,倒是喝过桑河水,吃过桑河水润出来的庄稼的人们也都像这条桑河一样,纯朴厚实。

    月亮像银盆似的夜晚,寨子里不少的人给月亮逗引的睡不踏实,就纷纷带上一支不知道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另有来头的旱烟袋,聚到寨门里面那棵没法儿知道有多大年岁,粗得四人合抱宽松三人合抱还剩二尺摸不到手梢子的老椿树下,吧嗒着各自的旱烟袋,听这个寨子里年岁最长的马老哈讲这个寨子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要是算计起来,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叫民国。”马老哈吊人胃口似的顿了顿,猛地抽上两口他那支跟别人的烟袋比起来寒碜得跟瘦狗让人打瘸了腿又剪掉了尾巴似的烟锅子,咂磨了两下嘴说,“说是民国,那时候的世局,你圈一片儿地方,扯上一杆大旗就称王,他占一片儿地方弄几条枪也成主了。今儿你去抢他的地盘儿,明儿他又拉上一队人马把你赶跑了,这个跟那个斗,那个跟这个争,来来去去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天下乱得跟鳖窝里捅了一棍子似的。这个军跟那个军拼,那个军跟这个军打。这下儿,趁火捞油的土匪可就得了势了,今儿抢这个村儿,明儿又破那个寨,杀人放火的事儿整天价都有,弄得人们没一天安生的日子。

    “民国二十一年,我可记得真真的,那一年,我二十岁刚出头儿,跟满斗的个头也差不多。”马老哈转头看了看,瞅见了站在离他不远的满斗,用手一指满斗,接着向周围盯着他的老少爷们儿们说,“我还有个弟弟,跟铁锤大小差不多。”他又吸了一口他的那支细竹竿儿插进烟袋头子作烟嘴儿的烟袋锅子,摸了摸坐在他身边的他的小孙子铁锤的头。

    听马老哈说他有个弟弟,老少爷们儿们一下子都惊得跟让人冲着嘴巴放了个又响又臭大屁一样,噎得喉咙管子都抽筋儿了。这么多年了,有谁听说过马老哈还有个弟弟?他们跟让鬼掐了脖子似的互相看了几眼,然后都转过头紧盯着马老哈,十几天没吃饭忽地看见了一个热腾腾的馍馍似的,急等着要马老哈把要讲的事儿说个完整。

    坐在马老哈身边的铁锤仰脸看着马老哈,眨巴着两眼不知道爷爷在讲些啥儿。

    “那天晚上,天阴得很重,就跟伸手就能拽下一块云彩似的,加上是晚上,四周围黑得像锅底儿。寨子里的人们早早地都吃了晚饭歇着了,我们家也是一样。我爹上了门之后,就催着要我和我弟弟早点睡下,自己跟自己说话似的说保不齐夜里寨子里会出啥事儿。谁也没有想到,我爹的话还没有落音,门外就响起了吵吵嚷嚷的脚步声。我爹听到外面这样吵嚷,就连忙奔过来把我连拉带拽地从床上塞到了床底下,随手又把那个尿罐子放到了床前碍路的地方。我娘这个时候也吓得大气儿不敢喘了,抱着我弟弟在床上打哆嗦。”马老哈说到这儿,似乎还有些后怕似的向周围看了看,“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家的们给从外面撞开了,接着就闯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蒙脸汉子,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家伙什儿,要么是一把土枪,要么是一把大砍刀。他们进屋之后,二话不说,就唏里咣啷地在屋里翻东西。哪个年月儿是啥子年月呀,家家都紧着裤腰带过日子,家里也没啥子东西。我们一家人眼睁睁地瞅着他们在整个屋里上下扒拉着找,谁也不敢出声。鸡放屁的那么大一个工夫,我们家几乎给他们翻了个遍。几个蒙脸汉子见没能翻出啥子东西,很生气似的吼着嗓子骂了几句。一个家伙不知道瞅见啥了,直奔着里屋间冲过来了。可能是他没在意脚下,一脚踢翻了那个尿罐子,半罐子的尿水湿了他的半截裤腿,也淌了一地。他有些气愤不过,随手一枪托子把那个尿罐子捣了个稀巴烂,捏着鼻子退了出去,抬脚把门后的鸡窝给踹了,我们家那只瘦得只有骨头没有肉的老母鸡让他随手给拎走了。几个家伙见实在没有啥子东西可抢,就嚷着说弄个票子回去,接着,他们就奔着我娘去了,生拉硬拽地把我那个弟弟抢了过去。我娘死活不依,胳膊上还给那几个土匪砍了一刀。一个个子高一点儿的土匪见他们抢走了我的弟弟,端起枪对准我家的那个破油灯腾棱就是一枪,那个破油灯就给稀里哗啦地打灭了,屋子里一下子全黑了。”

    “你爹当时就那么窝囊?站在那儿愣是没敢跟他们拼命?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不知是谁这样不大相信地问了一句。

    “那个场子谁敢动?我爹给他们用两杆枪顶着脑门子,脖子上还压着一把刀呀!”马老哈哆嗦了一下,把手里的烟袋送到嘴里,吧唧吧唧两口抽得烟袋窝子里闪起了红光。

    “那以后又咋的了?”一个很着急的声音问。

    “他们出去了之后,就听见外面嚷着啥子‘腿子(黑话:牲口)’、‘沫子(黑话:烟土)’、‘票子(黑话:人质)’的,要我们家三天之内拿出二百大洋去赎人,不然,他们就撕票。我爹见他们退了之后,慌忙着点上一根麻秸火给我娘包胳膊,摇着头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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