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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至

    醉卧温柔乡，是每个男人心中磨灭不掉的梦想追求，或许这就促成了寻欢业的经久不衰。十里秦淮自不用说，就是桐镇这么个小城镇，青楼桐香院也占据在繁华闹市，夜夜笙歌。

    天色渐亮，桐香院洗去繁华，陷入沉寂。各房门皆是紧闭，只有院内的小厮杂役在收拾残局，并为新一夜的生意做着准备。

    夏至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路往三楼的厢房而来。

    桐香院遵照一般青楼的布局。一楼是开放式大厅，供客人喝酒听曲。二楼是各式包厢，方便宴请谈生意，以及次等姑娘的接客行房。三楼则是上等姑娘的专属房间，专门招待贵客，或者所谓的有缘人。次等姑娘是排排站被客人挑选，上等姑娘却是有资格选择客人的，才得以营造出各种重金难求一面之类的佳话。

    此时的夏至正是站在三楼的其中一间房门之前，腾出手来轻敲了几下。候了一会，里边才悠悠的传来个好听的女声，【谁呀？】

    【是我，夏至，给姑娘你送汤药来了。】夏至连忙回答。这房的主人从荷是桐香院的三大头牌之一，可是夏至这等下人万万得罪不起的。

    又是好一会，才听得一句【进来吧。】，夏至忙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夏至一边将汤药安放到外厅的桌上，一边说着，【黄大夫说了，这药趁热喝效果会比较好。】退立在一旁，等着收碗。

    里厅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珠帘掀开，一个婀娜多姿貌美如花的姑娘走了出来。衣衫半露，散发披肩，峨眉淡扫，杏眼多情，虽未曾盛装打扮，却是多了一分慵懒的美感。正是女子最娇艳的年纪，怎么折腾都是风情万种。

    从荷端起碗，慢悠悠的喝了半盏，柔声抱怨道，【这药忒苦了。夏至呀，下回你跟黄大夫说说，让他改良一下。】

    【黄大夫说了，这药方就是如此才能生效。这不，还专门让我备下了些梅子，给姑娘解口的。】夏至笑着回道。这头牌啊，就是难伺候，这避孕汤药本是例行公事，其他姑娘的汤药大多是自己到后院去喝的，闷头喝完了事。所谓的良药苦口，何况又是喝惯了的传统药方，这会儿矫情个什么劲。

    珠帘又是一阵碰撞声，夏至闻声看过去，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壮汉，呔！这客人竟然还没走。夏至总算明了这从荷矫情是要给谁看的了。

    【这喝的什么呀。】壮汉一边穿戴，一边问道。

    【女儿家家的汤药，这药苦的很。说来，这可都是怨的冤家你呢。】从荷娇嗔，起身给壮汉整理。

    夏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壮汉倒是受用的很，配合着打情骂俏，【可是苦了我的心肝儿了。】

    夏至很想踹门而去，无奈还得等着收碗，这药还剩着一半呢。【姑娘，我一会再过来收拾碗具，先退下了。只是这汤药凉了更是苦涩，姑娘趁热喝了吧。】不好直接提醒，来个以退为进，再略加善意提醒好了。

    【也不麻烦了，我这就喝完。】从荷大概也不想夏至进进出出，愈发麻烦，乖乖端起药来尽数喝下。

    壮汉已然穿戴完毕，这下没事，随口问了一句，【你叫夏至？好别致的名字。】

    夏至低头，恭敬的回答，【不过就是图个顺口好记。】

    从荷喝完药，手劲略重的放下碗，笑道，【怎么，您惦记上了？只是让她再长两年，待及笄之后，把她收了便是。】打量着夏至的身段，虽然未脱小孩心性，眉目长开之后应该也是个红颜祸水，毕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咳，说的什么呢。我这会儿惦记的只有你这个小浪蹄子。】壮汉识趣，一把揽住细腰，言语调戏起来。

    【讨厌。】从荷笑骂了一句，整个人又黏上去了。

    在他们进行下一步之前，夏至飞快了收拾好，丢下句，【我退下了。】跟兔子一样飞窜跑掉了。

    虽然打小就生活在烟花之地，但对于男女欢爱之事的现场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跑下一楼，夏至才放慢了脚步，往后院的小医馆走去。

    夏至是孤儿。生母是桐香院曾经红极一时的头牌，这点院里的人都没隐瞒。女人们最会的就是没事嚼舌根聊闲话，这等八卦瞒不下来的。娘亲难产，丢下刚出生的婴儿撒手人寰，至于亲爹是谁，没人敢断言。夏至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收养在这青楼。因着是生在夏至，这个节气就成了跟定一生的名字。

    青楼不养闲人，夏至从懂事开始就在院里帮忙。那时年龄太小，做不了什么重活，不过就是擦窗扫地这些小事。后来跟了院里来了黄大夫，就帮着煎药送药，之后这就是夏至的职责所在了。

    跟着黄大夫其实日子过的还算可以。黄大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在桐香院里就这么混着。无非就是治个感冒发烧的小病，还有就是各个姑娘的避孕事宜。本来就没有多大的事，加之夏至也是勤快跑腿，黄大夫乐的清闲。得益于此，夏至学了字，懂了简单的药理，也很珍惜这样的待遇。

    本以为可以就这么一直生活着。今天从荷的那句玩笑话倒是给夏至提了个醒。身为女儿家，又是在青楼，老鸨徐娘的一个转念，就足以让夏至的生活天翻地覆。青楼的手段她是见的不少的。除了那些一心求死并且求死成功的决绝，其他的一概涂脂抹粉，取悦客人求活，不管是不是愿意。

    夏至从未想过自己也会经历这样的境遇。她不想死，也不想像姑娘们那样过活。现在她还小，十来岁的年纪，还能暂时安全的以药童的身份存活。再过一两年呢，会不会真如从荷所说，堕入烟花命途？

    严格上说，夏至虽然身处青楼，却没有任何的契约束缚。对她而言，桐香院更像是家一般的存在。只是这个家有些特殊，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所以要怎么走出这第一步才是至关重要的。夏至看着她的小金库里仅有的几两银子，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她是该好好打算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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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寻死之人

    桐香院的后院，是姑娘们的栖息地。除了像从荷这等头牌和正红的姑娘，其他的人都一应居住在后院。每一天，姑娘们都是在这里换上光鲜亮丽的衣裙，装扮上明艳动人的妆容，以最好的姿态进入桐香院的前院，招呼寻欢来客。如果说前院是战场，这后院就是粮草后方，提供着所有的支持。

    黄大夫的小医馆就在这后院之中。

    说是医馆，其实不过就是一间小平房。摆上几味常用的中药，简单的应诊器材，还有隔壁的专门熬药的小厨房。除了治病养生，消耗最多的就是姑娘们喜爱的药妆了。

    黄大夫攥着几张美容养生的所谓古方，轻轻松松的赚取着姑娘们的私房钱。黄大夫钱财到手，姑娘们美容养颜，可谓双方皆满意。辛苦的可就是中间跑腿的夏至了。特别是最近，黄大夫不知从哪来寻来那七子白的古方，姑娘们狂热的紧。可怜夏至三天两头的往大药店跑，买来这七种药粉。直接是药粉还好，若是买来原药材，还得费心思去磨粉，这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真是愈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下午晚些时候，夏至刚忙完手中的活计，正打算看会医书，黄大夫背着手就过来了。【夏至啊，看书呐。】

    这明知故问的开场方式，夏至知道，又该跑腿了。放下医书，恭敬道，【嗯，刚忙完。您有什么吩咐？】其实夏至心里还是很感谢黄大夫的，起码教会了她识字，尽管不多。还教会了她医理，尽管是皮毛。

    【哦，是这样，听芙和问霞两位姑娘说那七子白的中药粉快用完了。让再备着一些去。】黄大夫递过来两锭碎银子，【你得空了就跑一趟。】

    夏至伸手接过，【是，我现在就去。】

    有机会出门，夏至总是乐意的。虽然说桐香院的姑娘们都是笑脸迎人。但是这美艳如花的笑颜之中又有多少是发自真心的呢。夏至在其中感受不到温情，更多的是压抑。外出是暂时逃离这一切的最快方法。

    桐香院地处闹市，出门就是热闹的街市。各式的小贩热情叫卖，商家挂起注目的招牌招揽客人，行人来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昌荣的景象。

    夏至提着精致的小竹篮，走马观花的往西街方向的景仁药行走去。桐香院的药材一向都是从景仁药行采购，一来二去就是常驻主顾，因此夏至也混了个脸熟。

    景仁药行是间三层独栋的大药店，上至千年灵芝高山雪莲，下至新鲜决明连根车前，药材应有尽有。加上药行掌柜李敞的精心经营，药行的生意一直蒸蒸日上。

    夏至站在药行门前，抬头看着【景仁药行】四个烫金大字，感慨良多。若能行医布药，拯救苍生，实在令人羡慕不已。反观自己，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夏至叹了口气，收拾情绪步入药行。

    【夏至，你来啦。】药行学徒秦牧看见夏至进门，笑着打了个招呼。

    【嗯，我来买些七子白的药粉。】夏至也是笑着回应。秦牧和她年龄相仿，对她也是最为热情的。

    虽然药行也是开门做生意，只认银两，但是凡人总是摆脱不了情绪。知道夏至是桐香院的人，其他人总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些鄙夷。对于这个夏至无从辩解，多少还是无奈。唯有正常买卖，不想这么多附加的。